杀死玫瑰的九种方式。

 

【凡星必陨】EXTRA I-无名黑巷

无名黑巷

  

 

  

钟歌疯了。

 

秦无期想。

 

钟歌绝对是疯了。

 

他面前提着劣质塑料袋推着板车的身影络绎不绝,他的耳边甚至响起了吆喝声和叫喊的卖菜声。

 

钟歌绝对是脑子出问题了自从这货看到尸体之后就叫得如丧考妣的时候脑子可能就已经坏了他那时候看起来像要把人吃了一样所以他现在才会把他秦无期带来这里——


 
秦无期看着面前这个车水马龙的宛如在漫画里才能看到的最为混乱没有秩序的菜市场一般的地方,还有面前这个掀起自己还算挺长的衣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一张看起来有三十年没有洗的塑料毯上的钟歌,严肃认真地觉得这家伙大概是准备把自己给拐卖了。
 
昨天这个本来大多数情况下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突然找上门来,秦无期外表稳如老狗内心狂奔八十圈,钟歌主动找他一定是天地异变的前兆,但是天地异变哪比得上被钟歌找重要,他敬爱的老父亲巴巴托斯被他一巴掌按进了包里半句话都没能说出来,钟歌纠结半晌终于憋出一句拜托你帮我个忙,秦无期自然是满口答应——
 
结果第二天他坐了快五个小时的公交车还走了一个小时被七绕八转地拐卖了。
 
等——等!秦无期瞪大眼睛有点怀疑人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还穿着那副都市小少爷的样子站在这个莫名其妙的肮脏混乱的小巷子里,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太过于格格不入了,他迷茫地抬头看了眼坐在地上泰然自若宾至如归的钟歌(神奇的是秦无期竟然觉得钟歌那身在学校里看起来毫无违和感的衣服居然也完美地融入了这里,秦无期震惊地看着这个家伙,打心底觉得这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僵尸深不可测),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玄幻起来了——为什么这货看起来这么熟练啊?!这种地方秦无期闻所未闻,结果不仅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这种真的鱼龙混杂到宛如黑市的地方钟歌还一副很熟悉的样子,秦无期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个……公主……?”秦无期觉得自己瞎琢磨也琢磨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如直接问本人。他本来以为所谓的帮忙或许是什么找本书或者做个课题什么的,结果这个和他的想象好像实在有点相差甚远了,“这是……”
 
“……没事的。”钟歌答非所问,而是看起来相当自然地直接从面前这个塑料垫的最中间搭起来的牌堆里开始摸牌了,秦无期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钟歌的四周已经聚起来了一堆人,其中三个在他的对面左前方和右前方坐定摸牌,突然整个场面就变成了打牌场面了,钟歌则是好像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而是再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秦无期一怔,这让他想起了在那个所谓的棋盘上发生的事情,钟歌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与其说他那个死人样不可能有不如说正常人都不会有的战斗力确实让对方有那个资本说这些话,但是——
 
对于一个要靠/维生的半死不活的人来说,这一切还是太多了。秦无期攥紧了拳头,棋盘上下来之后还没有好透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的牵扯隐隐作痛。钟歌像一具坏掉的塑料人偶一样向下倾颓的样子还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他到现在还在庆幸那时候自己接住了他,虽然那硌人又脆弱的质感让他近乎不忍心上前揽住对方,怕就算是轻微的触碰也会让这具躯壳彻底散架
 
“下一个——”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上前和钟歌理论,前面的门里走出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家伙和一个看起来气若游丝看起来丧到不行的家伙,那个丧到不行的家伙瞪着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嘟囔着什么摇摇晃晃地晃到了街上,而那个戴黑墨镜身上还纹着劣质纹身的秃头大喊一声,钟歌把手上的牌一摔应声而起。
 
“等等——!”秦无期一把拉住了钟歌,那里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好地方,秦无期总有一种钟歌走了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感觉,所以他立刻上前拽住了他,“……你他妈要干嘛?!”
 
“你在说什么呢?”钟歌皱着眉头回过头看他,好像秦无期就是一个傻子,“你也得来啊,我不是说要你帮忙了吗?”
 
好吧。秦无期立刻看开了,本来他以为钟歌又要一个人面对什么可怕的东西,像棋盘上独自一人冲到战场上一样。但现在看来这货这次是要一起拖自己下水了,不愧是自己看起来半死不活还在将来某一天可能杀掉秦无期的人。说实话秦无期倒不是真慌,他心脏里藏着一本所罗门之钥呢,这里来几个甚至都不够他敬爱的老父亲一个人打的,他只是完全没有明白钟歌想做什么,他不希望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钟歌发生什么奇怪的意外,现在既然他们能一起进去那他也可以好好看看钟歌到底在搞什么鬼。
 
结果秦无期跟着看起来毫不紧张的钟歌从那个膀大腰圆的黑墨镜旁边换进去,就一眼看见了一个……牌桌。
 
……嗯。
 
秦无期觉得自己大脑当机了一下。平常没看出来钟歌这么爱打牌啊,这人千里迢迢把他带到这里来打牌……难道是赌钱么?秦无期脑子里闪过这种可能性——钟歌看起来实在不富有,难道对方带他过来的目的是真的想把他给拐卖了抵钱……总不可能他迟早有一天死在钟歌手上这句预言居然指代的是如此荒谬的事情吧,巴巴托斯看起来也没什么反应,秦无期觉得自己实在是想不通。
 
“……我是钟家欣姐的儿子。”钟歌却没有直接走到牌桌旁边坐下,而是站在原地驼着背语气平淡地说道,“把杜哥叫出来,我找他有事。”
 
“欣姐家的儿子……”整个牌桌上的人都挑起眉毛,连旁边那个看起来不苟言笑的黑墨镜都对他们侧目,秦无期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为上,无论如何在这种态势下先失态的人肯定就输了,既然钟歌没有表现出窘态那么秦无期也没有那个必要,但是他还是把手伸进口袋抓住了他画着法阵的小本子,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可以第一时间去应对它,“啊——是那个小不点啊,哈!你妈前几天把房子都输了回家哭着对你求安慰所以你来报仇了吗,真是感人至深……输了钱想耍赖吗?杜哥可不是你这个毛头小子想见就能见的。”
 
秦无期抬眼看了看钟歌佝偻的背影,刚刚那段话里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他觉得自己需要消化一下,钟歌住这乱七八糟的不像人能待的地方?他妈赌博?这里人都认识他妈?这一切和他自己学校里表现出的模样都完全无法联系到一起,然而这好像并不是首要的事情,秦无期原来毫无头绪钟歌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但现在他觉得有可能是钟歌无法一个人面对这种事……而他的朋友只有秦无期,那甚至近乎只是从钟歌的角度上来看的事。
 
“这样啊……”钟歌无精打采地说,拿起了旁边一个挺厚的塑料杯,秦无期一开始还以为这家伙是口渴了想喝点水,结果这货他——徒手把水杯给……捏爆了。
 
捏爆了。
 
秦无期觉得自己可以做少女状昏倒了,捏爆是什么操作?他这辈子以为杯子能坏的唯一途径只有在地上摔坏,而那个还不适用于塑料杯,结果他在棋盘前一直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位仁君居然把杯子给他妈的捏爆了。塑料碎片混着水滴还有钟歌的一点血四处横飞,秦无期连生气都没来得及,只光顾着震惊了。
 
“可是我真的很想见杜哥啊……”钟歌抬起头一副很失望的样子,但是秦无期再清楚不过这是钟歌生气的样子了,钟歌很少生气,但是一生气就究极形态地恐怖,这他在棋盘的最后已经见识过了,“……所以能不能让我见见他啊……?”
 
这是一个威慑。秦无期皱起了眉毛,他不是很喜欢暴力,暴力只是一种终极的手段但是绝不会成为一种值得被歌颂的东西,但是很明显这里的事情钟歌比他熟悉多了,钟歌也不是一个很经常使用暴力的人,否则秦无期也不至于到了棋盘上才知道这人是个战斗大师的,所以既然对方这么用了,说明这是有必要的,因此秦无期依旧选择了缄默不语。
 
很明显这种威慑颇有成效,不过对面好像并不是被吓到了,而是觉得钟歌的行为十分好笑,抱着看戏的心情才姑且听了他的话的。没过多久一个看起来五十几岁戴着眼镜的老人从里间晃了出来,他的双手在面前搓着,看起来懦弱无能,但是秦无期一眼就看出来那只是伪装。那如同他以前见过的每一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一样,普通的外表下隐藏着歹毒的心。
 
“是小欣家的孩子啊……”笑眯眯的老人眼睛睁开一条缝,用毒蛇一般的眼神上下舔舐着钟歌的全身,这让秦无期非常不舒服,但秦无期也不知道这为什么会让他不舒服,他努力试图以因为对面的老人的眼神太过于恶心让他感觉到了不适为理由说服了自己,“年轻人来我们这黑咕隆咚又低贱的地方有何贵干呢……”
 
“新桌子啊,杜哥。”钟歌看到对方晃了出来,又恢复了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横在了秦无期和老人的中间,就像在保护着身后的人一样,但是没过多久他就突然用他干燥冰冷的手牵住了秦无期的手,秦无期一惊,突然的触碰让他差点抽手,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这么做的冲动。钟歌把他拖到唯一一把空椅后站定,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两条长腿兀自翘上了牌桌,双手交叠在腹部上,整个人陷进了椅子里,“很简单……我知道我妈输了不少东西,别的东西我也不跟你要,今天我来只是把房子要回来的。”
 
“等等,公主。”听到这个秦无期突然俯身,他有些不太明白地小声询问钟歌,“你不是能命令他们吗,直接命令不是更快?”
 
“赌/博的事情只能赌/博来换。”钟歌耸了耸肩跟他咬耳朵,秦无期终于又见到了他更熟悉的钟歌的那一面,从到这里开始钟歌都有种走路带风的大佬风范,让秦无期觉得有点难以亲近,但是此刻咬耳朵的钟歌还带着学校里那种偷偷摸摸的学生的感觉,让秦无期感觉有些安心,“况且这样也不至于让他找事。”
 
“……口气真大啊,钟家的儿子。”老人冷笑一声,“看来杜叔要好好教教年轻人怎么谦虚点了……我这里的赌注就是你家房子了,你那里呢?”
 
“我。”钟歌丝毫没有犹豫,打了个哈欠捂住自己半边脸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你赢了,我就给你当一辈子。”
 
“哈?!”秦无期终于沉不住气了,先前的事虽然有够冲击但也就算了,这个赌注是怎么回事,秦无期现在是切实地觉得钟歌的思维有些毛病了,以前他只觉得钟歌的行为模式有点怪异,但是正常的根还是有的,现在看来他连人赖以生存的三观都是歪曲的,“你他妈在说什么呢?”
 
等等等等等等。秦无期仔细地想了起来,不可能存在钟歌输的可能性了吧现在?如果钟歌真的没有准备让他在这里受到伤害,再假设钟歌真的在这里输了,那么钟歌就此就和他在生命里分道扬镳了吧?那么也就更不存在那种所谓他会因为钟歌而死的可能性——
 
他从来没有突然这么需要巴巴托斯说些什么,但是现在这里狭窄而拥挤,敬爱的老父亲巴巴托斯是绝对不能出来说话的,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是对的。
 
“我不会输的。”钟歌皱了皱眉毛,回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秦无期,“所以,希望你能帮我摸牌。”
 
……原来如此。秦无期终于明白了,他感觉到了深切的觉得自己是傻逼的心情,钟歌带他来根本没考虑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只是单纯地让他来帮忙摸牌而已。钟歌虽然本人抽卡运气极佳,但是他的牌运也确实是惊天地泣鬼神地差,属于他们打完把牌重新对一下都忍不住同情的地步,让他用这手运气赌这么重要的事情好像确实有些惨不忍睹了。与他相反秦无期牌技一般,倒是牌运挺好的,钟歌一定是发现了这一点才叫他帮忙的。
 
秦无期无奈地笑了笑低头摇了摇头,上手前去摸牌。
 
看来钟歌极差的牌运确实限制了他本人的技术,这家伙牌运好的时候几乎所向披靡,秦无期都要看傻了,平常完全看不出来的超高牌技在桌上乱飞。他充分地知道其他三个人一定会背着钟歌出老千,然而就算如此钟歌还是每次都云淡风轻地赢了,最后一把的时候钟歌淡然地甩了一把秦无期摸的皇家同花顺,把其他三人吓得找不着北。
 
“你……你作弊……”坐在钟歌对面的中年男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那一手牌,又抬头看看钟歌和秦无期,嘴里嗫嚅着不知道都在逼逼什么。
 
“这话对你们自己说去吧。”秦无期冷笑一声,单手撑在钟歌的椅背后,钟歌本身就受荆棘冠所压制精神状态不好,连着打了那么多把精力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秦无期手不动声色地轧在了钟歌的背和椅背之间,撑起他现在堪堪维持着脆弱的姿势,“所以呢,输成这幅样子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是时候把东西还给我们了吧。”他笑眯眯地冲对方摊手,眼神却没有任何笑意地上下打量了对方。
 
钟歌有些吃惊地回头看了一眼他,好像完全没有意料到秦无期会做这些多余的帮助他的事情,又好像是没能理解秦无期自信满满的“我们”这个词到底从何而来,但是他也没有吱声,只是看了一眼秦无期然后又回过头去看向了被他叫做杜哥的老人。
 
“所以说年轻人啊,就是性子太急……”老人却丝毫惊慌都没有,站在原地笑了笑,黑墨镜立刻把本来还开着的门给一掌关了起来,“你们以为……”
 
就在这时,钟歌动了。这个平常几乎是没精打采这四个字的人体行动版的家伙突然把脚从桌子上撤了下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握成拳的手狠狠地一下砸了下去。那张被钟歌提过一次的新桌子在这雷霆万钧的力量下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哀鸣,然后如同再也不堪重负一样,凄惨地裂成了两半,轰地一声砸在了牌桌两旁的人身上,一男一女发出两声尖刻的哀鸣,但是看了钟歌的眼神却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出声。
 
“我知道你是想找你家大虎出来揍人。”钟歌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遮住了秦无期震惊到僵硬的表情。现在冬天差不多已经快过去了,所以钟歌的头发开始慢慢留长,所以前面的头发还是少许遮住了他的眉眼,可是就算透过那有些长了的刘海,秦无期依旧感受到了那惊人的杀气,“但是你最好去实话问一问,四年前是谁在巷子里把你们家膀大腰圆的儿子连着他的同伙给揍到爬不起来的,然后再来这里和我他妈的站直了说话。我好言好语客客气气地过来用正当方法赢回我家的东西,姓杜的,你别给你脸不要脸。”
 
好言好语客客气气?秦无期非常不应时地回想了一下钟歌的表情和他捏碎的塑料杯子,觉得他们俩之间对这八个字的定义一定有些许偏差,但是看钟歌的表情他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地闭嘴不说话。
 
对面看着钟歌的眼神,和他艰难地对峙了几分钟,最后无可奈何地凄惨地败下阵去。
 
回程路上秦无期还指望钟歌对他做点解释,但是这家伙除了一句这地方很乱的你别来第二次了半句话都没说过。木屑和塑料片还扎在钟歌的手里,但是钟歌就和没感觉一样把它插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秦无期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信息量太大不知道从何开始反应起。他只能沉默着看看钟歌,再看看长途汽车肮脏的地表。
 
“如果你觉得很可怕,以后就别和我来往了。”钟歌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说,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但是秦无期知道那是对他说的,钟歌的背影看起来又颓唐又孤单,在夕阳下被镀上一层红边,让他想起了对方的荆棘冠,“……今天的事谢谢你。”
 
至少现在,秦无期想,他有话可以对钟歌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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