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玫瑰的九种方式。

 

【凡星必陨】II11-九国血树

九国血树

 

 

 

疼痛。

 

他想。

 

熟悉的疼痛,像每一天都该到来的那样。

 

但这次的不一样。他想,看着他左胸口狠狠扎根的那根树枝。

 

以往在腹部偏下的地方叫嚣着的疼痛全部聚集在了胸口,他感觉到难捱的嘶吼与绝望,平常被封闭在躯壳内四处乱撞的野兽顺着疼痛的道路找到了可供逃离的出口,它盗取着这具身体里仅有的黄金宝藏试图夺门而出。人们将贫瘠的身体里唯一值得歌颂的一切称为生命,而现在他在失去它了。

 

钟冥瞪大眼睛看向一切。死前会出现慢镜头画面居然是真实的,他滞然地从缓缓倒下的躯壳中望向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的,看着他的纪临风,一股彻骨的寒意由下而上涌上心头。

 

这不对。他想,这不对,他不应当看到这个,好像这是什么应当司空见惯的场面一样,但是这不是,这一切都是错误的。他不应该在这个孩子面前死掉,这孩子那么胆小,那么畏缩,应该有人来慢慢帮助他长大,而不是通过一场又一场的烂俗死亡突然刺激他成长,这种成长是错误的,不该出现,他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又慢慢将视线挪向那边那个后羿弓,隔着半透明的蓝色结界他看到了悬浮在灌木丛上明晃晃的后羿弓和洛羿加起来五个字,底下还冒出了一点帽子的边缘和支棱着的橙色发丝。那不像是成年人会有的打扮。他想,可能也只是个孩子,甚至可能比纪临风还小。要不是自己看了他一眼,对方不会射中他的心脏。那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他。

  

不行。钟冥咬紧牙关,他竭尽全力想维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就算倒下去也一定要撑起来,要死也绝对不能是现在,他不能当着纪临风的面死掉,也不能让那个叫洛羿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己成为杀人凶手,因为这一切都不是除他之外任何人的过错,因为如果不是他的话,这些事从来都不会发生。

 

但是不可以。他无法控制它,疼痛像是生长交错的根茎脉络从他的心脏向各处蔓延,飞速地淹没他的四肢百骸,他想起猫,想起翻了一半的书,想起落在窗上的雨滴和黄色的灯光,想起茶杯里升起的袅袅余烟,想起煤灶上还在吱吱冒气的水壶,想起一条薄毯和病例单,想起唱片机和爵士乐。他想起任天堂与PS4,手柄与卡带,想起厨房里的刀具与锅,想起保鲜膜和油盐酱醋,他想起殷慕柏。

 

他想起殷慕柏骨节分明的指节,想起对方穿着围裙做菜的背影,想起对方灰色的发梢和蓝色的眼睛,想起对方看报纸的时候的侧脸。

 

……他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居然不想死。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这不行,他不能这样,他不能想要活下去,因为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如果这样只会更加痛苦但是无论如何他都——

 

他绝望地想把殷慕柏从自己的脑海里驱赶走,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他却更加残酷地想起殷慕柏对纪临风所说的对他的称呼和描述,想起殷慕柏对他笑起来的时候眯起来的眉眼,那不同于他对任何一个男人的冷笑或是对任何一个女人的公关笑容,这是只属于他的笑容,现在它们充斥着他的整个大脑。

 

不想死。他被彻底贯穿的心脏叫嚣,我不想死,我不想离开这个世界我不想离开那个傻子,我还没有看完那本书喝完那杯茶,我和殷慕柏还没有解开那个令人难捱的误会。

 

——可是身体不受使唤

 

他重重地向后落到地上,他听到了贯穿他心脏的树枝因为他的体重而被压折断的声音,他听到他的血因为豁口的突然出现而拼命奔涌的声音,他听见泥土吸收他的血液而接近饱和的声音,他听见樱花落下去的声音。

 

他听到脚步声。

 

 

 

 

 

 

 

 

 

他死了。

 

纪临风想。这是他唯一能在混乱的思绪中抓住的想法。

 

就像任何一个心脏被贯穿的人,他死了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手轻微地摊开,双眼瞪大,口中流出鲜血。血液在他的身下慢慢扩散开来,泥土变得黢黑。

 

纪临风瞪大眼睛,他感觉到有什么从他的眼眶里奔涌而出,然后热水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去,根本无法停止,他觉得自己需要握住什么东西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双手颤抖到无法拿出朗基努斯之枪,他只能死死地握紧拳头,他感觉到自己的大拇指的指骨在自己的力量下发出了一声脆响,然后毫无间隙地被死死地在手心里压住,被挤压变形,就像他现在扭紧的心脏。

 

■■先生死了。

 

钟冥?林枫?邱音?殷慕柏?他的脑子混乱一团,所有对方告诉他的名字在他的脑海里挤成一片,混乱到无法分出到底哪个是他最后告诉他的真实姓名,但纪临风记得他的手,抚摸在头上的时候轻柔而又温和,比起那个家庭,那更像一位家长的手,充满了爱与关心。他想起他答应他说的可以让他的化学及格,想起他说的自己是个好孩子,他才与这个男人认识了没有多久,可他却感受到了除了路柯远之外,超过过去的一切关心的总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死了。

 

这句话又响了起来。 

 

这是第一个活生生地死在他面前的人。

 

他死了。

 

纪临风茫然无措地往对方的方向走了几步,对方的深色吸了血液之后颜色变得更加深不见底,像是要将他吸进去的黑洞,可他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他不敢看见对方死去的灰败脸庞,那个一分钟前还在与他谈笑风生的模样。

 

得离开这里。

 

他混乱地想,他和对方说好了,遇到事情一定要离这里远一点,因为对方会保护他的,要离开,哪怕是去格子的正对面——

 

因·为·对·方·会·保·护·他·的。

 

难道——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纪临风大脑空空地想,因为要保护,所以钟冥先生才会死的?他感觉一切都在分崩离析,他还以为自己有了什么改变,结果到最后也只是虚假的骗局,因为他,一个像钟冥先生一样的好人突然而然地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他想起和他是室友的殷先生,殷先生会怎么想,他自从真的开始了解钟冥之后,就开始觉得殷先生会和这样的男人同居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对方确实是一个值得任何人喜爱的好人,可是现在他——

 

什么好孩子,什么会变好,什么都不会好起来。他永远都是烂死在自己的无能里的废物,连做条狗都做不到,因为他根本无法达到他父母的要求——

 

但至少,这个仇要报。

 

他瞪红了眼睛,他现在双脚发软手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但是不行,他要报仇,这是属于他的复仇剧,残害善者的人必当被诛。

 

他伸向自己的胸口,摸到了朗基努斯的枪尖,对方是否是所谓的神他又是否敢痛下杀手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他只想拔出他的朗基努斯之枪贯穿对方的胸口,让对方也好好尝尝心脏被彻底捅穿的感受。但是他失败了,他数次双手无法握牢它的枪柄,与那纯白而兴奋的武器擦手而过,他嚓一声腿一软跪了下来,但这反而给了他的手更多力气,他终于握上了朗基努斯的枪柄——

 

然后他的身后传来了声音。

 

那声音不像是有人靠近他而发出来的,反而像是有人在爬起来。那是布料摩擦与骨骼交错的声音,轻微,可怖,却又……充满生机。他愣在了原地,无意识地松开了朗基努斯,胸口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一切回归悄无声息。他呆呆地想要转过头去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他连转过脖子的能力都没有。

 

“痛死了……”

 

然后后面的声音这么说。

 

 

 

 

 

 

 

 

 

有血腥味。

 

源飞鸟想。

 

不是他的,不是这个突然从水底冒出来的尼斯湖水怪的,那个长发男落进湖里也再没爬上来过,就算在底下受伤血腥味也不至于扩散开来被他闻到。不是他带来的那家伙所在的那个方向传来的味道……

 

是后面传来的气——噗呃啊!

 

源飞鸟被一条剑尾迎面扇脸,亏得他拿春雨稍微挡了一下,不然现在他已经被腰斩了。他借力往后一跳,在河岸上着陆,他皱着眉头看了看湖面,那本来清澈见底的湖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浑浊的黑色。虽然源飞鸟不知道这个哥斯拉是哪冒出来的,但他知道这湖面已经不是他可以落上去的水面了。刚刚他们在打斗的时候他口袋里的一枚硬币掉了下去,结果被这湖面腐蚀了干净。说实话他不知道水底是不是这样的,那个长发男虽然说是要杀王,但是还没杀,他还不确定对方是否需要为此偿命的时候,他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去死的。但是现在他潜下去肯定也必死无疑,就更别说要去救他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咬紧了春雨的刀背,瞄准这个八头八尾大蛇离他最近的那个头跳了上去。

 

首先是解决这家伙,把这个湖面解决掉之后,他才能去救那个长发男。

 

——和这东西战斗实在是有点不太现实。源飞鸟把春雨一下插进最低的那个脑袋的鳞片里以固定,紧接着跟着他向上,这是一头白色的蛇,他还没见过这种类型的蛇。他只希望斩掉所有头对方依旧会死。

 

刚刚的血腥味又是什么情况?

 

他往上攀了几下,试着用春雨试了试八头大蛇的鳞片,他姑且还是知道八岐大蛇的,但是他不知道八头蛇原来是在现实中也会存在的物种,这条蛇的鳞片并没有到所谓的坚不可摧的程度,用刀来斩应该足够将蛇的头给砍断。但是春雨是一把普通的日本刀,没什么名气,也没什么特别锋利之类的特性,他切掉一个头可能就是极限了,更何况他并不想就在这里废掉春雨,春雨毕竟是他这么多年来用得最为顺手的一把刀,在这里将它随意废掉不太符合他的风格。

 

是别人?除了他和他带过来的那个人,己方他看到过的人只有黑车。

 

——用村正吗。他想,村正虽然自从知道草薙在这里之后半句话都不敢吱一声,但是真正抽它出来它还是得变得有用,不然它身为名刀就毫无尊严。日本重视武士精神,再害怕对方也会迎头对上,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黑车出事了?或者黑车杀人了?或者和黑车无关?那家伙看起来不像是没有准备就会找死的人,同样也不像是会杀人的类型,所以是怎么回事?

 

他把手伸向心脏,把村正一把拔出来。这把锐利的名刀在阳光下散发着黑色的雾与颜色,他把春雨拔起来,用尽力气将春雨往岸边一丢,他的爱刀在空中划过一刀弧线,安稳地插在了湖中大蛇的攻击范围之外。

 

“很好……”

 

他嘀咕着举起村正,狠狠一刀插进了他所在的这个蛇头的七寸。

 

“我日!!!!!!”结果他万万没料想到就这一刀就让这条蛇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他一下没能站稳,脚下一滑从蛇头上直接坠落。

 

完蛋了。源飞鸟想,他现在在空中没有借力点,无法改变方向,如果这么落下去——

 

他看了看即将落向的湖面,那上面的黑色物质翻着泡对他张开了奸笑的口,他试图在空中寻找着力点或者是让大蛇再来攻击他一次,好让他攀附在蛇身上,但是坠落地实在是太快,无论做什么都来不及——

 

“——不要!!!!”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听到一声尖利的女声。一道白光像扫描的光线一样扫过整个世界,他怔怔地落到湖面上,发现那腐蚀性的湖面竟没有伤害到他分毫。他立刻转头望向那个方向,愤怒地大叫出声——

 

“我不是让你别出来的吗!!!”

 

那里站着一位浅色短发的女孩子,她的手上举着一根翠绿的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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