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焚香

♛『截断的四肢』♛

 

 

恐惧。

 

恐惧是你的好朋友。

 

还有我。

 

懦弱在一旁咯咯笑。

 

我们是你的糖果屋。

 

有人在窃笑。

 

张济徒劳地转动着脖子去捕捉笑声的来源，但是他并不能分辨出来那到底是从何而来，但是那种讥讽的恶意戳着他的脊梁骨，让他如芒在背。

 

恨意。

 

恨意是你本身。

 

就是一无是处的你本人。早上好，今天也是没有希望的一天。

 

坐下吧。他的老师说。

 

就像是他的上司和他说话似的，省省吧。呵呵，省省吧。仿佛他就是个负担或是无可救药的废物一样。省省吧。

 

张济攥紧了他的拳头，他黑色的心咬牙切齿。

 

唉，我不敢逃跑，怎么办呢。

 

懦弱装模作样地说，娘炮一样地唉声叹气了起来。

 

杀了他们。你看看，他们都瞧不起你，他们凭什么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恨意说。

 

他们嘲笑你，你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吗？你是废物，你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们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哈哈哈。

 

不行，还有她。

 

残存的爱意喘息，哎哟喂，他像个老头子一样叫，哎哟喂。

 

就快了。

 

下课铃响起，所有人像被海浪席卷了一样离开他的身边，他把指甲嵌进自己的手心，他读着秒。

 

六十，五十九。

 

他匆匆忙忙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四十八，四十七。

 

他开始紧张地冒汗，他止不住浑身上下的颤抖，亢奋使他的后槽牙相磨，二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三十一，三十。

 

半分钟。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像贼一样摸到后门去。

 

二十三，二十二。

 

每个星期四，这节课下课的一分钟后，“她”会降临到这个走廊上，他可以像偶遇一般碰上她，然后与她微不可见地互相打个招呼，一次不落。

 

这微弱的爱意豢养着他的一切生命和渴求。

 

五。

 

倒数五个数，老伙计。大家一起说，恨意哈哈大笑。

 

四。

 

地狱。地狱。地狱。天堂。地狱。地狱。地狱。地狱。这就是你的人生吗？

 

三。

 

两个男人，推推搡搡，一个像蝴蝶绕着花一样围着另一个转，遮挡了你的视线。

 

他们怎么敢？

 

愤怒，愤怒，愤怒，愤怒。

 

你想要的那个人呢？

 

欲望，欲望，欲望，欲望。

 

你想得到的一切，的一切。

 

爱，爱，爱，爱。

 

二。

 

你看到她了，是不是，你看到了。她的双马尾就像跳跃的音符一样在空中舞动。

 

一。

 

最后一秒啦，大兄弟，来个本垒打。

 

一。

 

——欢迎来到“棋盘”。

 

什么？恐惧抱紧懦弱。

 

什么！恨意大喊大叫。

 

什么……爱唉声叹气。

 

张济从自己在的地方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她”消失不见了——或者说消失不见的是他。一秒，就一秒，一秒钟，他本可以把那个奉为神明的招呼打完。

 

你的彩虹没有紫色还会漂亮吗？

 

我走了。爱大呼小叫，好像张济夺走了它的一切，我走了！我不管你的一切了，你这个胆小如鼠的可怜虫！它像个发飙的女人一样拖着它的行李箱跺着脚走了。

 

总是这么戏剧化。愤怒狞笑。

 

——“您被分哈配到的身份快逃跑啊是『黑棋之后』。”

 

——“除了您之外，将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其他十一名凭依者进入此次地图，其这里是哪里啊？中黑棋的五名是您的队友，白棋的不回去见你的亲亲小公主吗？六名为您的敌人。”

 

——“您可以随时你看看，这像个战场啊自由选择是否显示您的位置。若你是不是已经害怕到想转头就跑啦？选择显示，敌我双方都将在啧啧啧，让我们看看怎么逃走，再一次，哈！地图上看到您的实时动向。”

 

 

“闭嘴！！”张济恼怒地对自己怒吼道，他脑内嘈杂的声音一瞬间归为寂静，恐惧与懦弱缩成一团，希望与怜悯掉头就走，愤怒不服地切了一声，贪婪疯癫一般地撞着墙，但他已经错过了下一句话。

 

——……

 

——“当其中一方击杀另一方的『王』时。游戏强制结束，获胜方将获得奖励……”

 

奖励。

 

张济立刻就捕捉到了这个词，他甚至懒得关注这之后的词是什么，无论那是金钱、名誉或是权力，任何一种，再微小的东西只要被冠上这个名号他就能甘之如饴。他就像一只渴望得到骨头的狗一样嗅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奖励，奖励。头衔，头衔。认同感，认同感。关心，关心。他睁大眼睛，放声大笑。

 

我们不能一个人待在这，这太危险了。

 

恐惧重又开口，它占了上风。它总是占上风的那一个，哪有什么东西能比他的恐惧更强大呢？他神经质地暴怒着敲开了自己的地图，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泄什么愤，可能只是因为他本人实在是太过于无能了，这个就连他自己都知道。

 

他首先隐藏起了自己的位置，他不需要别人找到他，他是一位“后”。哈哈，你是个女人！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啊，娘娘腔！他的愤怒嘲笑他。但是你看看，这是上天赐予你的身份啊。他的懦弱小声着嗫嚅说，你既不用被杀，你也是最自由的，它们给了你一顶王冠。

 

他得意地笑了起来，仿佛那顶王冠真正存在在他的头顶一样。

 

“她”呢？刚刚离开的爱站在那里，模糊地问，你该想办法回去，而不是参加这一场闹剧。

 

他猛然醒悟过来，他无可抑制地回想起了她，回想起了她跳跃的双马尾，回想起了她笑起来弯起的眉眼，回想起了她的声音，回想起她和他说话的一瞬间尾音在空气中的震荡，她是他生命中至始至终最为重要的人，使他绞尽脑汁也想逗笑的人，她是他活下去的意义。

 

而这是一顶虚拟的王冠所无法换来的，几顶虚拟的王冠，这个破旧的身份，这场看似战争的闹剧，无论什么都无法顶替她在他的心中的位置。

 

他一定得活下去。他近乎偏执地想，他还需要每一周都与她点一次头，看着她与她的朋友离他愈来愈近，再愈来愈远。

 

同意。怜悯点头，希望闭上眼睛，愤怒轻哼一声，恐惧瑟缩着，贪婪大笑出声，爱微笑起来，意志力从而诞生。²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赞成。

 

哪怕他的精神再怎么破碎，哪怕他有十面相¹，他也知道无论他每一种情感之间的差距有多大，都有一件唯一不会变的事情，那就是爱她。

 

他终于又把自己的目光重新放回了地图上，姑且显示着自身位置的只有他们的王、车和象了，还有对面的王。如果他的目标不是存活而是胜利的话，说不定他已经直接用他足以纵横捭阖的后的身份直冲过去血溅对方的王座了，但是他不会这么做，因为他要活下去。他看见车在往王的方向前进，而象却义无反顾似的直接向敌方所在的方向前进了一步。张济思考了片刻，他试图做出一个抉择，到底是去王的方向更好还是去象的方向更好——王那里有两个人，不出意外的话聚集在王周围的人会越来越多，他去也许更能安全，但是——

 

他已经受够了，被人命令了。他在这个棋盘上是黑方仅次于王的角色，他没有义务自己腆着脸跑过去还被王到处差使……更别说他不受限制的步数了。反之，那个主教³看起来倒是信心十足。而且他可是后，那个象应当保护他才对。

 

实在不行，他还有最后的兵器……

 

他伸出自己的手，摸向自己的左胸膛，那里微弱的心跳声在他的手心上震颤，那平常根本感觉不到的心脏处藏着他的秘密。

 

普罗科鲁斯特斯之床。

 

它布满鲜血，冰冷而残酷，但却是除了“她”之外唯一温暖了他的东西。

 

他是“被选中的”。

 

他是“有价值的”。

 

于是他的心里毫无理由地突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自信与得意之情，他义无反顾地向象现在的棋格前进过去。

 

但是他看见了一个几乎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男人。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人类”。

 

张济这么想，恐惧将他狠狠地钉在了原地。他瞪着眼睛看向那个男人，直到那个男人突然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¹十面相：P主YM的一首GUMI为虚拟歌姬的歌，讲述了一个人身体里十个人格同时爱上了一个人的故事。但是张济本人并不是多重人格，这里只是因为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所有情绪都比起常人更独立放大化了以至于看起来像是人格一样。

²怜悯、希望、恐惧、贪婪、愤怒、爱：这里借用了情感光谱，但是没有采用意志力，因为在张济情感分离的时候不存在意志力，只有他目的明确的时候才会有意志力。

³主教：就是象，不同叫法而已。